雪落松枝（四十八）
（四十八）
秦韩边境，有个风景秀丽的小村，过往商旅都愿意多花些时日在此驻足，不过近半年，那里却成了人迹罕至的修罗地狱。
不知从何处来的狼群，不仅潜入村里撕咬牲畜，扑食婴孩，还在村寨附近毕竟之路袭击路过的商队。官府多次派精锐士兵，招募最强悍的猎手，前去绞杀，可这狼群极度狡猾，而且似乎也不怕人。
好容易将它们围在一处崖上，数千人手持烈焰火炬，呐喊呵斥，企图将它们逼下山崖。狼群已然身处险境，可它们全无惧意，皆伏着身子，低声咆哮。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声凄厉长哨，众人手中火把随之熄灭，悬崖之上一漆黑，只能看到数对碧绿幽深的兽眼。
虽说官兵猎手，皆是见过大风大浪，可眼前这情景，单是这漫天飘忽的碧绿，仿若忘川河畔的片片鬼火，已然昭示着死亡。脚步声响起，一人身披长袍，自狼群中走出，与其说人，倒不如说是阴间索命的鬼差。
为首的猎户心里正想着，忽觉颈间一凉，细长锋利的钢爪抵在他咽喉，抬眼一看，正对上那鬼魅幽暗的眼睛。另一只钢爪伸出来，上面是一支箭，那鬼低低开口:“告诉我这支箭的来源，你们就可以活下去。”
阵阵腥臭气息传来，那猎户吓得半死，觉得自己仿若站在一头巨狼的口间，“我……看看”，他哆哆嗦嗦接过来，借着仅有的微光仔细端详，钢爪稍加施力，鲜血蜿蜒而下。
“别别……别，是……是那个小结巴的。”
猎户伸手指了指大概方位，其实他不用看也知道，箭尾这般光秃秃，箭头却打磨的锋利精巧，只有那个人了。
那鬼低声笑了笑，冰凉的钢爪在猎户喉结处来回抚摸，“很好，我最喜欢听话的猎物，可是，我不能放你们走。”
哧的一声，热血喷溅，那鬼伸出舌头舔了舔，看着地上猎户那双来不及褪去劫后之喜的眼睛，“我的孩子们已经闻见血的味道，那可就由不得我了。”
他仰头看了看夜空，长啸一声，狼群蜂拥而上，悬崖上空，满是痛苦哀嚎，随风飘扬，传的很远。
小村西边最荒凉的地方，住了一户人家，是一位年迈老人和他的孙儿。她们虽然生活拮据，老人双目近乎失明，腿脚也不灵便，男孩又有些口齿不清，但是十分懂事，长相也喜人，因此他们生活也很快乐。
今天一大早，男孩刚出门，老人躺在床上，却听见有人从外面锁了门，随后男孩声音传来。
“爷爷，今天您……想……吃什么?”
老人微微一笑，“我家小陆做什么都好吃。”
男孩在外面也笑了，声音清脆喜悦，“好，爷爷……您……等会我，我这就……去。”
他拿起放在院里的长弓，背起箭袋，将院门仔细的锁好，转身，男孩脸笑意消失，他目光冷冷的注释着面前这一大群早已守候多时，嘴角滴血的恶狼。
“我倒是何方神圣，原来竟是你这么个小崽子。”如今天色正亮，那鬼的型容倒是看的清了，他身上裹着黑色的长袍，脸上遮着黑色的面具，是个人样子。
男孩把守在院门，毫无惧色，他也不答话，利落的弯弓搭箭，狼群竟稍稍后退。
“哈哈哈，可以，小崽子，你倒是比那些怂包强些。”
那人低声笑道，“不如，你跟着我……”，话音未落，男孩箭已射出，堪堪擦过他的面具。
“下一箭，……射你……咽喉。”男孩冷冷说道。
那人似是愣了，下一秒周身黑气涌动，钢爪以极快的速度袭来，男孩避无可避，他最后侧脸看了看院门，爷爷，对不起……以后怕是我不能再给您做好吃的了。
缓缓闭上眼睛，可是并无想象中疼痛的感觉，男孩回过头，看到一个人的背影。黑金纹饰的华服，齐肩白色长发，手持齿状长剑，不过片刻的功夫，他已将那鬼制服。
美丽的紫发女子走来，冲他微微一笑，“小陆，没事了，快去找你爷爷吧。”
男孩仿若未闻，他只是定定看着那个人的背影，高大宽阔的背影，似是有所察觉，那人侧过头来，男孩终于看见他轮廓清晰的面庞。
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人，男孩一时怔住，忽觉迎面飞来什么东西，男孩反射性就是一箭，回过神来，原来是半条狼尾，被他稳稳钉在百米外的树上。
紫发姑娘笑了笑，“怎样，苍狼王虽无趣，可这箭法，我没骗你吧。”
白发男人轻哼一声，他瞥了一眼瘫倒在地上的黑袍鬼魅，“不然你到我为何愿同你来?”
男人还剑入鞘，向男孩走去，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瞬，突然伸手抓过他的肩膀，几个起落，消失在远处。
男孩让他抓着，略过小村每一户人家的屋顶，来到那处崖上。男人随手一扔，他就这样被掼到地上，男孩站起来，整了整衣服，白发男人迎风立在崖边。
“你……今日为何……救我?”男孩终于鼓起勇气同他讲了第一句话。
“因为你有值得被救的资本。”
“我还以……为”
“我可不是什么好人，小鬼，你可不要觉得我同那些人有什么不同。”
白发男人冷笑着自嘲，可男孩就是知道，他是不一样的。
“好吧……那你带我……来这里干什么？”
“方才见你那弓，似乎是军队形制，为何不继续待在那里?”
男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弓，“它是我父……亲的遗物，我也……参过军，但是，他们……不收结巴。”
“难道不是你表现不佳？”
男孩马上仰起头，“我是那……一批最好……的!”
“哼，人最可悲的就是对自己的认知不清，总觉得自己注定不凡。”
男孩憋的满脸通红，他找不出话来反驳，白发男人瞥了他一眼，“你去过新郑吗？”
“没有”
“那里在征兵，正缺弓箭手，你已经被招募了。”
男孩睁大眼睛，满脸的难以置信，“你祖父，自会有人好生照看。”
“不……他们，会……会要一个……”
“怎么，你觉得，你和那些人有什么不同？”
男孩笑了，“是……不同，我比他们……厉害的多 !”
此时，太阳已高悬在天空，白发男人嘴角微微上扬，转身离去。
回到家里，只见除紫发姑娘外，又来了一紫衫公子。他们方一进门，便听见他大叫道:“卫庄兄，可以，你跑来收徒，居然不叫上我，好歹我也是七绝堂的首领……”
白发男人，不，男孩现在知道他叫卫庄，一记眼刀甩过，紫衫公子顿时噤声。
“额……哈哈哈，小陆是吧。哎呀，你长得可真可爱，我叫韩非，你叫我九公子就行。”
他说着去拉小陆的手，男孩却闪身躲过，韩非一阵尴尬，“额，没关系，卫庄兄，我觉得，你与其在这里看我的笑话，不如去跟我们的朋友聊聊。”
目光看向里间，苍狼王被捆的结结实实扔在墙角，看见卫庄，他忙大声叫道:“卫先生，是我有眼无珠，早知道他是卫先生的人，那我是绝对不敢碰的。”
卫庄抽出鲨齿，“无趣，你还有什么遗言吗？”
苍狼王大惊，“我，只要您饶我一命，我愿听从您的命令，我……我可以去帮你监视鬼谷纵横的另一位 !”
韩非本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，听他说此话，瞬间愣住，心里默默惋惜，还没替红莲问他是如何驾驭狼群的。没机会了，韩非不想看到血溅三尺的场面，他转身准备离开，同时还不忘将小陆带走。
鲨齿划过，苍狼王身上的绳索应声断裂，“多谢卫庄大人不杀之恩。”
“你刚才说的话，很有趣，是你活下来的唯一原因，”卫庄冷冷道，“不过，有一点我要纠正。”
苍狼王抬头看着他，冰蓝色的眼眸不再毫无波澜，而是如巨浪翻涌。
“不是监视，我只要他项上人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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